水宿烟雨寒

2020目指《寒雨连江》!

【江风云暮】章一·盛世京华 03

周晖是个闲不住的人,为兄弟守丧时的麻衣素食也阻不住他出行的脚步。有这位堂兄相伴的日子总过得很快,虽不涉玩乐却能日日新鲜,让周瑜在接下来的近一年时间里稍稍轻松了些。

端午时宗祠迎亡者归门,周瑜代还在襁褓中的周峻捧着周珞的灵位送进宗祠正殿供奉。中秋时周晖除了丧服,开始带些外面新鲜的小玩意回来逗周瑜开心。及至新年过后周瑜除孝,周晖在正堂招待客人时拖了他陪坐在侧。

登门拜访的是新上任的庐江太守陆康。

周瑜听说过这位长者。

庐江郡遭江夏蛮与黄穰等人联军叛乱已经数年,最甚之时被叛军强占四县之地,屡次派人镇压却收效甚微。其时陆康才被重新征召回朝任议郎,权衡之下又将他派到庐江,接任这个人人视之为烫手山芋的太守之位。

“这是从弟周瑜。”周晖居于主位,介绍着自己年幼的堂弟和初次谋面的陆康,“小瑜儿,这位是新上任的庐江太守,陆康陆明府。”

周瑜跪坐席中一拜及地,“明府君安好,祝明府君于庐江任中仕途平顺,早日平灭叛军。”

陆康已年近花甲儿孙满堂,孙辈中也有几个与周瑜年纪相仿的,看到他形容斯文乖巧,原本严肃的眉眼也温柔祥和起来,“常闻庐江周氏一门儒士英杰出少年,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周晖谦虚道:“从弟年幼天真,明府君见笑了。”

“稚子天真懂事,再好不过。”陆康说。

周瑜静静跪坐在周晖身边,满眼好奇听着两个大人议事。交谈内容他并不是都能听懂,但听多了熟悉的事物词语诸如税负兵役等等,周瑜多少也能推测出陆康这次登门的目的——父母官上任造访郡中望族以通有无只是其一,其二则是与庐江郡上下民生相关的大事。

“田赋数额还望与各乡里商议,虽然灾荒之年刚过,各县官仓也确实都没有屯粮。”陆康说着,“以长远计,此时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。”

周晖将沉默持续到连周瑜都有些不自在才悠悠应道:“既如此,周氏一门从命就是。”

送走陆康,周瑜才问:“晖兄,陆明府是要加税加赋?”

“不止,听他言外之意还要抽成年男子充军。这位新上任的太守大人年岁虽老,却依旧如传闻中义烈,立功报国之心半点不弱于莽撞少年。”周晖叹息两声。陆康态度决绝,提前将这些消息告知周家仅止于克尽礼仪,他向周晖讲述了无数个必须如此的理由,即使周氏有意拒绝也拿不出更合适的借口来。“也不知田庄上的存粮还够不够他收这一次。”

去年夏季大旱造成的官仓亏空还没平复,此时临春增赋更是雪上加霜。

而且这个消息带来的后果还远不止如此。

临春抽调壮丁强征赋税,摆明要扩大与江夏蛮的战事。陆康倒真的应周瑜所说,是为了在庐江任上仕途平顺剿灭叛军而来的。若他有打仗的本领倒还好,速战速决趁早还庐江一个安宁。若不幸他没有这个本领,庐江一郡才真的要蒙难。

“舒县也要打仗吗?”周瑜问。

“战事或许不会波及舒县,毕竟郡治所在,叛军也不敢胡乱造次。”又思量许久,周晖朝周瑜一笑,“小瑜儿,去告诉你堂嫂,要她收整细软,我们出门避战。”

周瑜讶然,“不是说战事不会波及舒县?”

周晖抚着他一年来终于又见圆润的脸颊,“我们先上路,晖兄在路上慢慢讲给你听。”

虽说是紧急收拾细软出门避战,但一行人还是在舒县耗足了半个月才动身。十几天里周晖与妻子忙碌着联络亲眷、交待田庄应对陆康拉夫征粮等事,周瑜时常逗着刚断奶不久的周峻感叹他们的家族庞大。周峻正在长牙,每日咿咿呀呀见什么咬什么,乳娘每日帮着帮他准备磨牙的吃食也是一团忙乱。

这个家忙碌温馨,已经没有周珞去世时的萧瑟沉闷。

启程时周晖难得没有骑马。他与周瑜同车,一起裹在仍旧厚实暖和的春衣里听车顶铃声阵阵,由门客们驰马驾车护送着一路往东行去。

半途时,周晖忽然问:“这么多时日,还是没有想出我们为何要离家避难?”

周瑜摇摇头。

他的堂兄并不是个行事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人,否则也不会忽而弃官归乡。这次突然举家离开舒县,又是在陆康新官上任郡内都人心惶惶的时候,周瑜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出他此番举动的含义。

不过陆康似乎懂得周晖的盘算,还在他们离开舒县地界时亲往相送。

周晖道:“小瑜儿知不知道晖兄养了多少门客?”

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”

“他们的衣食住行,甚至从人的例钱和马匹的口粮都从我周氏的田庄里出。他们在舒县一个月的吃穿用度,足够陆康拉上三千民夫与江夏蛮相持百天。”所以在这个当口,把这些陆康无法送上战场的活人从庐江带走,就是周晖对新太守最好的照应。他们备齐了细软,择平静安宁的郡县暂且安置家人,余下时间仍旧像从前一样四处探风访友,待庐江战事平息再返乡即可。

周瑜点着头,“原来如此。我还担心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周氏撇下庐江不管,日后与陆明府不好交待。”他又问:“若庐江战事始终不歇,我们要在哪里落脚?”

“晖兄有个一直想去却一直没有机会的地方,刚好趁此机会前往小住一段时日。”

“此去往东是徐州。”周瑜说。

周晖拢了拢衣袖,坐直身体,“我们就去徐州。”

他抬手指向车前,初春还十分荒茫的山野中突兀立起的石碑并不显眼。碑上字迹斑驳,看得出被人用墨漆多次填刻又遭风蚀留下的痕迹。

徐州,下邳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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